第一部分 大师身影 弗瑞德里克·丹奈

——作家、编辑、学者

ellry/文

美国侦探小说家兼评论家安东尼·布彻曾经这样评价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奎因就是美国侦探小说。”当然,延续将近50年的奎因小说是美国侦探小说尤其是美国黄金时代侦探小说少有的能与英国相抗衡的作品。但是另一方面,埃勒里·奎因作为作家、编辑、学者,对于同时代甚至此后侦探小说创作以及出版的巨大影响也是构成这句评价的重要原因。不过,奎因作为编辑、学者的化身,主要指的是这二人组合中的弗瑞德里克·丹奈。

弗瑞德里克·丹奈,1905年10月20日出生于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不过在1906年当丹奈还不满一岁的时候他的全家就搬到了纽约乡下的埃尔迈拉,和表兄曼弗雷德·B.李分隔两地。文学大师马克·吐温也曾在埃尔迈拉生活过,在那里丹奈度过了汤姆·索亚式的儿童时光。这对表兄弟非常要好,每年放假李总会去看丹奈。1917年,丹奈全家又回到了布鲁克林,从此表兄弟形影不离,亲密无间。这年冬天,丹奈因病卧床,他的阿姨就在床头给他读柯南·道尔的《冒险史》。第二天早晨,他就偷跑出房子,骗取了一张图书馆借书证,尽他所能拿走了图书馆架子上所有的福尔摩斯系列小说。这是丹奈第一次接触侦探小说,就此影响了他的一生。

丹奈早年的理想是成为一个诗人。但是由于禁酒令的颁布,父亲失业了,他不得不在高中中途退学。1921年,16岁的丹奈便打工以补贴家用。他从事过书店售货员等各色职业,直到7年后家境逐渐转好。终于,他拿到了高中文凭还去艺术学校学了绘画。1928年他成为一家广告代理商的编辑兼艺术主管。

1928年一场麦克克鲁杂志和斯托克斯出版社举办的侦探小说征文比赛促成两个都喜欢侦探小说的年轻人谋划撰写侦探小说,因此催生了埃勒里·奎因的首部作品《罗马帽子之谜》。尽管并未真正获奖,出版社仍然出版该书并且首战告捷。1931年二人最终放弃工作专心写作,开始了长达40年的合作生涯。

丹奈论及小说创作时说道:“成功没有捷径和坦途。写作游戏让人费心烦神。要想成功需要具备这样的条件:天赋和不屈不挠的毅力———并且二者缺一不可。”作为奎因组合之一的丹奈在合作过程中负责撰写小说大纲,他的创作理念可以说左右了整个奎因作品的理念。

“侦探小说的本质就是让不可能变成可能。”(丹奈:《侦探小说的本质》)在早期的国名和悲剧系列中,这一思想表现最为突出。《罗马帽子之谜》中令人费解的帽子消失,《中国橘子之谜》中不可思议的倒置犯罪,《美国枪之谜》中奇妙消失的凶器,等等,一桩桩匪夷所思的案件在埃勒里精湛的推理之下由不可能变得可能。难能可贵的是小说遵守公平竞争的原则,将侦探和读者处于同等地位进行解谜竞赛。因此,奎因小说中的一切元素都是解谜(本格)侦探小说的精髓所在。也无怪乎台湾推理评论家唐诺发出这样的感叹:“集古典推理小说大全的埃勒里·奎因小说,就是推理史上最像博物馆的东西,它有原创的诡计,但更多是总结了前代推理大师的最聪明创造加以巧妙变形而来———这种不倚靠单一个人智力,而等于是历代大师集体创造的成果,让奎因小说数量庞大,而且每部小说都像俄罗斯娃娃一般,一个诡计套着一个诡计,让人眼花缭乱,因此才会有人感慨,看了奎因,等于是总结一次推理小说的百年传统一般。”

在中后期作品中,丹奈的理念发生了重大变化,其中一大特征就是“侦探的存在”对于故事具有很大的影响力。这就是所谓的“后期奎因问题”。本来在古典解谜侦探小说中的“侦探”,从上俯瞰、以像神一样的视角把事件解决。但在奎因中期以后的作品中,应是侦探的奎因本身与事件扯上关联。这并非单纯的“被卷入事件中”那种程度,而是凶手从最初便以“侦探奎因的存在”为大前提设下诡计,若侦探不存在诡计便无法成立,就是把侦探的存在提高一个层次、扯进成为登场人物的其中一人。由于坠进凶手的圈套而向错误方向进行推理的奎因感到苦恼,于是决心再不对事件插手了。《九尾怪猫》、《十日惊奇》等作品都是此类代表作。

不仅如此,后期奎因作品更由单纯的推理游戏转向带有严肃文学成分。丹奈认为侦探小说完全可以成为严肃文学,于是在作品中涉及当时的文化、政治思想,注重深层心理的挖掘,小说的主题也变得严肃起来,同时作品也不放弃早期小说中的公平竞争的解谜原则。简而言之,政治、社会和哲学主题在后期奎因小说中占有重要地位。丹奈曾经向李表述他在《十日惊奇》中的理念:“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部小说)是对侦探小说和虚构侦探的反思;更直接的也是更重要的,这是对埃勒里作为虚构人物兼侦探的反思。这种反思是彻底的、带有破坏性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结尾处埃勒里仍然是正确的。但是在反思的过程中———并且作为它的一种结果———埃勒里应该是一个人。我的看法是,整个反思埃勒里的不可靠和‘才华’的唯一合理结论就是他放弃了推理。因此,这是他的最后一案。”

办一份高质量的侦探杂志是李和丹奈早期的野心之一。1933年,两人主持了侦探杂志《神秘联盟》。不幸的是,1934年1月发行才四期的《神秘联盟》便宣告结束。辛苦的劳作却得来很少的回报,这也是后来李不愿再操持杂志的原因之一。不过丹奈却未曾放弃办杂志的梦想。1941年他终于说服出版商创办了《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EQMM)。丹奈一开始就提出了杂志的明确目标:为了“将侦探小说作家的眼界提升到真正的文学水平”,为了“鼓励同行中好的作品并为之提供展示场所”,为了“发掘立志在此领域有所建树的新作家”。

每年EQMM大约发表150篇侦探小说,其中三分之二是新的故事,其余是再版的小说。但是每接受一篇小说,大约有上百甚至上千的小说被退回。对此,丹奈曾经在EQMM的编辑手记中这样写道:“我们不可能期望让所有投稿的作者满意,不论年轻的或者年老的,有名的或者无名的,我们会收到许多初出茅庐者的来信表示对我们编辑方针的失望,尽管较之其他同类杂志我们发表的‘处女作’更多些,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我们的需要很少,而我们的标准很宽泛;我们只要最好的而不考虑其他。难道《埃勒里·奎因神秘杂志》的读者还需要其他么?”丹奈同时对退稿也表示惋惜,他说:“当退回一篇手稿的时候,编辑伤心之感胜于作者———特别是当编辑也身为作家之时。”

丹奈办EQMM的理念是兼收并蓄,海纳百川。他重视挖掘那些几乎要被人遗忘的短篇侦探小说经典。解谜侦探小说无疑是奎因最关注的类型,但是他也能不带偏见的推崇犯罪小说,更重要的是他不遗余力的用他敏锐的眼光发觉各类型侦探小说的新人作家。丹奈回忆起发掘短篇侦探小说奇才史丹利·艾林的过程这样说道:在1946年底的某一天,他刚从一个结束的宴会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仍然打电话给EQMM的执行主编,要编辑部将最近比较突出的投稿送来给他过目。编辑们提到他们收到一篇不知来历、无法描述、无法归类的奇特小说。这篇稿子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投稿来的,很适合参加开始热烈征稿的EQMM第三届侦探小说奖,但编辑们无法判断这是一篇不可思议的开创性杰作,还是一篇根本不符合竞赛规则的稿子。丹奈收到稿子之后,仔细阅读了那篇名叫《本店招牌菜》的小说,果然通篇悬疑诡谲,心理转折与最终结局更是不可想象,他大为震惊,当下立刻断定这是“历史上最佳作品之一”,如果他还不能确定它是“最好的作品”的话。正是丹奈的这一明智之举开创了后世的“惊奇小说”之路。

丹奈不认为侦探小说和严肃文学之间存在鸿沟。他邀请严肃文学的名家创作侦探犯罪小说,包括了超过40位诺贝尔奖和普利策奖得主,诸如卢迪亚·吉卜林、威廉·福克纳、厄内斯特·海明威、诺曼·梅勒、艾丽斯·沃克等人,不可不谓其手笔之大。有评论家甚至称丹奈“将(侦探小说)看起来好像历史上每个作家都至少写一篇(犯罪)小说”。此举不仅提升了EQMM的地位,更加大了侦探小说的影响。另一个使EQMM攀上杂志高峰的是奎因奖征文的举办,这项征文从1945年起至1957年为止,一共办了十三届。EQMM还主办了世界短篇侦探小说征文,将影响扩大到全世界。

丹奈的编辑水准得到绝大部分投稿作者的称赞和尊敬。侦探小说作家比尔·普隆斯津回忆说:“他的编辑工作好似修补匠———常常更改小说的标题、替换文中的单词和短语,甚至重写句子———而我对未经商量的修改不全持赞同意见。但是我也从没有反对过弗瑞德在我手稿上的文字改动;我甚至没有为此争辩过。他的修改总是小心翼翼从作家角度考虑,并且使思想或者情节更加清晰,人物更加丰满,对话或者叙述更加流畅。”经丹奈过目的稿件几乎每件都有批改的痕迹,还会多次和作者联系修改事宜,显见他对编辑工作的负责。

在早期,丹奈渊博的侦探小说知识令读者受益匪浅。他将那些已经落满灰尘的珍珠擦拭干净呈现在读者面前,或是在编辑手记中纵横捭阖、引经据典。他还邀请业界顶尖的学者和评论家参与EQMM。1946年他请推理名史家霍华德·海格拉夫主持书评栏“话说犯罪”(海格拉夫曾经因为这个栏目以及推理史《为娱乐而谋杀》获得埃德加奖),1949年安东尼·布彻接替海格拉夫主持该栏目,1957年开始布彻主持固定书评栏“每月最佳侦探小说”,此后更名为“陪审席”的书评栏相继由约翰·狄克森·卡尔、乔恩·L.布林主笔。丹奈给予书评作者最大限度的自由而不加干涉。布彻有一次对丹奈说,他非常讨厌《十日惊奇》一书(丹奈认为这是因为小说冒犯了对宗教极为虔诚的布彻),于是问丹奈他应该如何评价这本书。丹奈告诉布彻栏目是他自己主持的,想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丹奈甚至感到这种问题是一种侮辱。

安东尼·布彻曾在《纽约时报书评》撰文指出,EQMM每期杂志都是按照奎因自己的口味编辑的。其实奎因不仅和他的作者们进行“广泛合作”以发挥他们小说的潜力,而且也有作家借用奎因作品中的主题和动机,这些在EQMM中都非常频繁。因此,读者会发现不论是达谢尔·哈米特还是A.H.Z.卡尔在小说中都曾出现过奎因所强调的主题:诗歌和推理之间有着密切关系。读者也会发现艾萨克·阿西莫夫的一篇故事是对丹奈和李本身的回应。奎因研究专家弗兰西斯·M.里维斯就此指出:“我不知道我们应该说这是偶然,还是奎因的故意设置,或者是作者为了给EQMM投稿而搞的花样,但事实是,奎因的影响超越自身,影响了其他作家。”

尽管丹奈也曾抱怨过编辑EQMM是一件极其伤脑筋之事。但是,他坚持不懈的主编EQMM直到他去世,并且将其办成全世界最好的侦探小说杂志。EQMM刊登了无数优秀的侦探小说,催生了大量侦探小说作家,产生了无法磨灭的巨大影响。

在丹奈之前也有短篇侦探小说选集面市,只是少有编辑如丹奈般不遗余力地为短篇侦探小说的发展而尽心尽力。“埃勒里·奎因”的名字出现在大约一百本侦探小说文选和小说集的封面上,是当时最为活跃也是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文选家。

1938年,第一部埃勒里·奎因主编的文选集《挑战读者》面世。集子中,编者将侦探的真实姓名隐去,让读者猜侦探和作者的名字。这种挑战的作用很不明显,对于熟悉侦探小说的读者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远比不上国名系列的“挑战读者”难度。1941年,丹奈在创办EQMM后不久出版了堪称推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文选集《101年的娱乐:伟大的侦探小说1841-1941》。这本书的目的是“描绘(侦探小说)一百年来的整个全景”。丹奈的导言和序文评注,既有学术气氛又有文采,和小说一样值得关注。《101年的娱乐》巨大的成功促使丹奈出版了更多的选集,在今后几乎每年他都编了文选。

丹奈编辑的选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EQMM上的小说编辑而成的,诸如1946年开始的“奎因奖文选”(EQMM年度最佳小说选)系列,1959年开始的“奎因年度文选”(EQMM年度精选)系列,等等。这些举动为杂志上的短篇小说提供了更多再版的机会,也更有利于保存。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丹奈选编的单个作家的短篇集。其中最有价值的是达谢尔·哈米特9部短篇小说集,原先散落在廉价杂志中的哈米特短篇小说经由丹奈的整理和筛选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同样被侦探小说收藏家引为珍宝的还有丹奈编辑的玛杰里·阿林汉姆、约翰·狄克森·卡尔、欧·亨利、厄尔·斯坦利·加德纳、爱德华·D.霍克等名家的侦探小说集。

此外,丹奈还向BSI(贝克街小分队,美国著名福尔摩斯俱乐部,奎因———主要是丹奈———也是BSI的会员,并因小说中时常出现临终留言而受封“临终的侦探”)献礼,编辑出版了著名的福尔摩斯戏作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失败史》(1944)。该书因为招致柯南·道尔后人的反对而遭禁,遂成为侦探小说收藏家眼中的珍品。1947年,丹奈主编了由成立不久的MWA(美国侦探小说作家协会)成员参选的《专家的谋杀》,成为MWA后来文选的范本。1978年,丹奈还编辑了《日本推理小说杰作十二选:日本的侦探小说世界》,堪称欧美世界认识日本推理小说的先驱性文集。

丹奈对短篇侦探小说情有独钟也绝非偶然,他创办EQMM、编辑文选集的基础在于他同时也拥有最好的侦探小说(特别是短篇侦探小说)收藏家。他的收藏简直就是侦探小说读者的圣殿:原版包装的爱伦·坡的《述异集》、原版包装的《比顿圣诞年刊》(《血字的研究》发表于此)、带有题词的《冒险史》、带书皮的《回忆录》、《波希米亚丑闻》手稿,除了杜宾和福尔摩斯还有福翠尔的思考机器(带有题词)、莫里斯·勒布朗的亚森·罗平、弗里曼的约翰·桑代克(签名本)、切斯特顿的布郎神父(签名本)、波斯特的阿伯纳大叔、赫尔克里·波洛、彼得·温希、陈查理、圣徒、山姆·史佩德、佩里·梅森、菲利浦·马洛,等等,都是初版珍本书(这些书后转让给德克萨斯大学)。

他后来还出于自身爱好收藏珍本诗集,包括勃朗宁、拜伦、乔叟、柯尔律治、克雷恩、狄金森、艾略特、豪斯曼、休斯、济慈、吉卜林、梅斯菲尔德、马斯特斯、坡、罗宾森、桑德伯格、莎士比亚、雪莱、丁尼生、托马斯、惠特曼等(大部分由克里斯蒂拍卖行在1983年拍卖掉了)。其中,梅斯菲尔德的《狐狸雷纳德》在页边空白处、空白页以及卷首、卷尾画有54幅钢笔和水彩插画。这样带有题词和插画的版本仅知有三本存世,另外两本分别属于英王乔治五世和梅斯菲尔德的妻子康斯坦斯。

丹奈还利用他丰富的短篇侦探小说藏书以及渊博的侦探小说学识完成了历史上两部关于短篇侦探小说的重要研究著作:《短篇侦探小说书目》(1942)和《奎因的精选:以1845年以来106部最重要的侦探小说集展现短篇侦探犯罪小说历史》(1951,1969年修订版更新至125部)。《短篇侦探小说书目》是一本研究短篇侦探小说书目的专著,对1942年以前的短篇小说集做了一番精心整理,以作者姓名字母顺序逐一列出当时所有已问世的推理短篇集,是早期一部重要的参考书。《奎因的精选》是史上重要的关于短篇侦探犯罪历史的专著。丹奈将短篇推理史划分成若干时代,包括摇篮时期、诞生、第一个50年、道尔的10年、第一期黄金时代、第二期黄金时代、第一期现代、第二期现代、文艺复兴等,穿插介绍了从坡的《述异集》到(1845)到哈里·凯尔曼的《九英里步行》(1967)为止的125本重要短篇集。其中的选书注重历史地位、小说质量和收藏难度(附合一项即可入选),即便30多年后的今天看来仍旧价值不减,因此也成为后世侦探小说收藏家重要的收藏指南。

丹奈还将他在EQMM的手记编辑成《在奎因的谈话室以及其他来自编辑的手记》(1957)。这本书包含50篇形形色色和侦探小说相关的随笔札记。有讨论标题艺术的《剖析标题》,有轻松讨论推荐书目的《荒岛阅读书单》,有论述女性侦探历史的《她不全是斯芬克斯》,有讲述丹奈、卡尔和劳森讨论不可能犯罪的《奇迹不会终了》,等等。

丹奈和李堪称文学历史上合作时间最长也是最成功的搭档之一。有趣的是,他们合作了40多年,也吵吵闹闹了40多年。不仅在创作理念(尤其是后期的理念)上他们有着分歧,在各个方面他们都各持己见。在创作理念上,尤其是对丹奈将侦探小说可以写成严肃文学这一观点,李表示出怀疑。李对于丹奈找别人合作写书也表示不满,他写信给丹奈说道:“我不可能写出像你一样的小说情节———连一半也达不到。但是,另一方面,你也没办法写出像我一样的文笔……甚至连一半也达不到。只有两人合在一起———巧妙的情节,富于特色的文笔———才能构成奎因。如果你认为你或者其他人的文笔加上那些情节就能构成奎因,那么你错了。就好像我或者其他人写的情节加上我的文笔构成的绝不是奎因,而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尽管如此,他们之间的情谊永远不曾变过。

1982年9月3日晚,弗瑞德里克·丹奈与世长辞。他的私人文件于1985年和1987年由其子理查德·丹奈和道格拉斯·丹奈赠送给加利福尼亚大学,现收藏在该校图书馆的珍本书和手稿藏书室中。这些文件包括了丹奈的通信、小说大纲、手稿、合同、照片、诗歌,还有大约4600份EQMM的投稿。其总数达到25000件,共190箱。或许有朝一日,会有传记作家利用这些惊人的素材写出一本优秀的奎因传记来。

然而正如弗兰西斯·M.里维斯所说:“还有无法计量的奎因(这里指丹奈)的成就,包括在数以千计的他给作者和读者的信件中,在他工作过的办公室里,在他短暂的德克萨斯州大学讲学中,以及难以计数的谈话中。那些有幸和奎因交谈过的人,在工作中看见他和聆听过他说话的人,就会真切的感受到‘朝圣’般的体验,看到他无穷的精力。”仅以一篇短文无论如何无法全面表述丹奈各方面的贡献。最后,我以丹奈一首小诗作为结束。如果埃勒里·奎因不曾出现,那么丹奈在文学上也许会成为一位诗人(这是他早期的梦想,不过丹奈的诗歌除了一篇出现在自传体小说《金色的夏日》中以外,其余未公开发表或者结集出版过):

炎热的某一天,

我那正为虫子而烦恼的胡桃园丁

在书桌旁把我发现。

我正坐在打字机跟前,

还有一份未动一字的稿件。

离去时,他发表了他的高见:

“我对你的工作真是难以理解,

若我写小说为生,定是半天也写不出一篇。”

冬日里寒冷的某一天,

我看到园丁在我的散步道上出现。

那个苍老、顽固的男人铲除积雪是如此熟练。

他大声吟唱歌剧,哪怕屋外风雪翩翩。

他愿意这样度过他的时光,神圣、悠闲。

我不禁自言:“我对他的工作真是难以理解——若我以此谋生,定是铲不掉积雪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