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张亚勤 少年班传奇 转战微软移动业务,难使的“上方宝剑”
2003年11月,微软的CEO史蒂夫·鲍尔默来北京。这一次,他的行程中重要的一项是会见温家宝总理。在张亚勤陪同前往的路上,史蒂夫·鲍尔默表露了一个新的想法——进入移动领域,并表示他和比尔·盖茨都觉得张亚勤是领导这个团队的最佳人选。最后,鲍尔默问他:“你有兴趣吗?”
张亚勤听了鲍尔默一番话,倒是有些矛盾。研究院发展势头正猛,张亚勤的家也刚刚搬回了国内,他倾向于留在国内。但他内心里却还是想尝试一下这个新领域。
张亚勤本身对手机、移动通讯,还有CE平台很感兴趣,这一工作可以称之为做软件、电子器件以及做通讯的融合,这结合了他过去很多年工作的不同方面,也代表了微软未来的一个方向,所以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
两个星期后,张亚勤到了总部。圣诞节降至,美国一片节日气氛,他来到华盛顿的雷蒙德微软总部,与比尔·盖茨会面。
在微软的5年,每年张亚勤都会飞到总部向盖茨展示有关移动计算技术的研究成果,而微软Windows CE部门的业务进展实在让盖茨有些失望。张亚勤在数字影像和视频技术、多媒体通讯及互联网方面都是世界级专家,他在通信和多媒体技术方面的研究经验和每年的汇报成绩,都令盖茨叹服。于是,盖茨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让张亚勤来做这件事情呢?
“张,我告诉你,手机会成为移动技术很重要的平台。”
“这是当然。IT、通信和多媒体一直是人们生活和工作离不开的,而手机,恰恰将这三方面融合在一起。”
“不,还有一点更重要,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很多人第一次接触计算终端,不是个人电脑而是手机,所以,张,我需要你来做这件事情。”
2004年初,时任微软亚洲研究院院长的张亚勤出任微软全球副总裁,征战微软总部雷蒙德,负责微软移动通信及嵌入式系统在全球的开发业务。
张亚勤面对的不单单是一个全新的领域,Windows CE部门在他接手时死气沉沉,毫无起色,看上去像一潭激不起浪花的死水。
他开始思考这个部门死气沉沉的原因。这里长期沿袭了PC操作系统的开发模式,所以产品更新周期缓慢,面对已经开始出现加速迹象的移动计算市场,Windows CE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因此这个部门还被称为“粘在骆驼上的一只蜗牛”。
早在三年前,他就在微软中国研究院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小组,研究无线网络,一直在做Windows CE的产品转化工作。这无疑有助于他工作的展开,也坚定了他冒险尝试产品研发的信心。虽然,前方充满了挑战。
对微软来讲,PC一直是强项,但计算已经进入了新的领域,包括手机、电视、汽车等。张亚勤分析,有电的地方都会有计算,有计算的地方都会有智能,有智能的地方都会有互联网,所以未来是一个互联网的世界,一个多平台的世界,所以非PC是微软未来战略的要点。
他说:“移动是非PC业务中最重要的一块核心,这也是我人生中最有挑战的一个任务。”
移动业务部分刚刚启动时,缺人也缺资金,而且由于公司事先在该领域没有建立任何信誉,从头做起的难度超乎想象。张亚勤将其简单归结为三个一,即一个模式,一个人才,一个合作伙伴。
面对一个新的领域,如何去制定战略模式?团队里都是学历高的IT精英,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不少人提出学习苹果,做手机。
张亚勤还面临招兵买马的难题,怎么样去找到最优秀的人才。好在比尔·盖茨对他说,你放手去做,想雇多少人就雇多少人,没有约束和限制。但一下子要找那么多精英人士,而且是在这个新领域内,如果想从PC领域找跨领域的具有前瞻性的人才,也很难。
第三个难题就是怎样和运营商、手机制造商合作。他们的观念可能认为,微软是PC领域的霸主,占90%以上的市场,一旦进入这个领域,会不会将他们吞并?因此,微软移动团队的首要任务就是消除他们的疑虑,建立一种信任。
再次回到美国的张亚勤,孤身一人,家还安在国内。他记得,那时自己做了很多决定,每天脑子里都在琢磨这些事,到了深夜还面对着电脑,做技术架构,构思战略版图。有时很晚了,他一个电话或一封Email召集下属开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一群人集体熬夜,第二天个个都很憔悴。在美国很少晚上开会,张亚勤的做法引起了一些同事的抱怨。
比尔·盖茨对他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未来,我等于把未来交给你了。我给你资源,你可以做任何决定,唯一的要求是你要把这个工作做好。”张亚勤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压力,公司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使命,他必须以最快的效率理清发展方向,加强执行力。
但这个任务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完成的。有一次,几个大公司的CEO不断给张亚勤打电话——张亚勤他们的产品要晚两个月才能出来。因为这个业务在产业中属于比较上游的,一旦延迟,就会影响到很多人。当时这个产品晚了两个月,意味着错过了圣诞节这个重要商机。
张亚勤那天正在国内出差,早晨四点,一个多普达的CEO打来电话。多普达是张亚勤他们当时最大的客户。那位CEO打电话时都快哭出来了,说产品要是晚两个月,公司今年的销售就泡汤了,整个公司的业绩也会大受影响。
张亚勤接到电话时,心情很复杂。他说:“我一辈子都没有晚过,做什么事情都是提前完成任务。这是第一次,我切身体会到如果我们的产品晚了,对运营商将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对合作伙伴的业绩、数据服务以及运营库产生多大的影响。”
那三个月,张亚勤几乎天天失眠。从公司回到家里,他整个脑袋都还停留在工作的状态。孩子和他讲话,他也根本没有感觉;他太太跟他说事,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太太索性不理他了。
这样的状态,张亚勤还经历过一次,那是写博士毕业论文的时候。那时满脑子是解码,他感觉那段时间是处于一种飘浮的状态。现在做Windows Mobile项目,又回归了这种状态。
当时张亚勤的移动团队1000多人,原先分属于不同的几块部门。张亚勤下面有四个总经理,都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这些资深人士投入讨论的时候,特别坚持己见,彼此之间常常就某个问题不能达成共识。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做,团队有很多不同的意见,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是大家的意见往往是对立的,完全不同。有几次,张亚勤开经理会议,看到大家板着脸生气,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就会拍桌子、扔笔,有时甚至扔到别人头上去。
好在这都是一个必要的磨合过程。大家互相较真却也没受伤,只是讨论问题、做决定的时候,气氛相当紧张。后来大家意识到这个问题,做了规定,不准扔东西。
磨合期过了之后,张亚勤总结出了一些东西,并对自己团队的成员做了阐释。他认为一个领导者需要具备以下几个能力:首先是洞察力,对这个产业的洞察力;其次是简化问题的能力,把一个很难的、大家看起来十分复杂的概念,用简单的语言讲出来;第三点就是判断的能力,做到CEO这个重要的位置,你作为聪明的人大家都有不同的意见,这个能力考验你到底会选择哪个。缺的不是办法,缺的是选哪一个人的办法。此外,还有一点,心态很重要,时刻保持好的心态。
张亚勤说,自己现在的心态相对而言还是好的,但做Windows Mobile项目时还是明显感觉到压力很大。现在想来,那时他对自己要求过高,逼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出成绩。主要是当时没有很清楚的方向,尽管比尔·盖茨给了他一个上方宝剑,但抛给他的不是解决方案,而是一个新问题,一个比尔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问题。
新业务的开拓用了两年,一切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微软已经在这个领域排名第二,Windows Mobile已占据全球窗体顶端智能手机操作系统25%的份额。微软移动平台的合作伙伴已有55个国家的47家设备制造商与115家移动运营商。后来,张亚勤回到国内,从来没有睡不着觉的,一般头一靠在枕头上5分钟就睡着了。
2006年4月,胡锦涛主席访美,第一站在西雅图,访问了微软公司以及比尔·盖茨的家。张亚勤作为公司高层,与比尔·盖茨一起接待了胡主席。
张亚勤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胡主席去了微软的“未来之家”。比尔·盖茨十分重视胡主席的这次访问,他安排了张亚勤作技术演示,并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和张亚勤一起排练。胡主席来了要站在哪里接待,每个地方需要站多长时间。张亚勤第一次看到比尔·盖茨念稿子,直到胡主席抵达前的两三个小时,比尔·盖茨还在准备。
张亚勤准备了两个演示,时间都做了严格的分钟规划,第一个演示2分钟,第二个3分钟,共计5分钟。但第一个演示就花了差不多5分钟,因为胡主席一直问问题,因为他也是学工程的,对一些技术的问题很感兴趣。整个演示过程不像是在汇报工作,倒更像是一个交流。比如,胡主席问他关于自签名的问题,胡主席说,你这个签名对不对,你首先怎么保证这个准确性?其次数据库训练的时候,样本多大?
张亚勤说:“这次让我印象最深的是,胡主席的知识面很广,他的好奇心很强,而且挺幽默,不是想象中那么拘谨。”
随后,胡主席一行去了比尔·盖茨家里。那天晚上,比尔·盖茨邀请了100位客人,有很多企业界的知名人士,基辛格博士也应邀参加。在家里就比较轻松,欢迎的时候也没有稿子要念。张亚勤记得,胡主席之前曾问过微软的工作人员,说盖茨用不用稿子,员工说可能不用,平时都不用的。胡主席说那他也不用了,讲得十分风趣。
盖茨带胡主席参观了他的图书馆,有很多的收藏,很多名画,也有很多过去总统的亲笔,包括《独立宣言》的原稿。胡主席对其中的一本书很感兴趣,是关于达·芬奇的。那是达·芬奇原来设计水泵的原稿,他不但是很有名的艺术家,也是一个优秀的工程设计家。比尔·盖茨有一个很长的原稿,胡主席看得津津有味,他自己也是学水利工程的。
张亚勤记得胡主席这次行程中的一个细节。在微软“未来之家”访问完后快要走出中心时,胡主席忽然停住,对比尔·盖茨说:“盖茨先生,你是中国的朋友,我们中国也是微软的朋友,我每天工作都要用到微软的Windows。”盖茨也很幽默,说:“你遇到什么技术的问题,我随时待命。”张亚勤当时站在他们中间,能够感觉出当时轻松愉悦的气氛。
他觉得,胡主席参观微软并且在盖茨家用晚宴这一举动,不仅仅是表示对微软的重视,也是在向世界传达中国政府对自主创新和知识产权保护工作的重视。
张亚勤说:“我自己也觉得特别荣幸,在第一时间,以最近的距离看到两位主席的亲切的对话。这对我来讲,这是高科技的一个闪光点,也是中美科技交流、中美两个国家交流的一个闪光点。我觉得,一方面我们中国长大了,另外一方面是我在美国所受的教育又回到了中国,为中美的科技服务,为中国服务,我觉得特别地欣慰和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