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一本书——《北京的尘沙》
离院后只恣情于山水间之遨游,忽忽数月,并不曾正经的拿起书来。纵然看了些,也很零碎。前日又归默特佛(MedDfood),浪漫的灵魂*俟榘捕ǎ既淮影┦浚ǎ模颍危拢铮睿簦铮睿┦榧苌希醇獗尽侗本┑某旧场罚ǎ校澹耄椋睿纾模酰螅簦海猓牛欤欤澹睿危蹋幔停铮簦簦澹┦且晃幻拦嗽谝痪乓涣黄吡侥暧卫本┑谋始恰N乙晕质峭蚶锍こ呛臀魃街钏碌脑廾勒撸宜湟蜒嵛牛氨本弊盅晕易苣芤鹆盗担猛粗*我愈看愈惊心动魄,不能释手,自早晨十一时至午后五时,一口气把全书上下卷二十八章看完。释卷恍惚,天地异色。好个西人眼中的北京呵!“我实不德,于人乎何尤!”
作者在导言中说,平常关于中国书籍的写作,大概分两种:一种是作者只在中国过一夜,叙述一切,都有肤浅而有趣,文字中只充满了寺院中的铃声铎语。又一种是深知中国的作者,他的作品多半是属于教训的,叙述中国原始的学问,同时又使人觉得作者之不负责。他的这本书不属于任一种,唯一的和前者相同之点,或者是“不负责”。这书不过是汇集在北京时所听的飞语,这飞语也就好似北京的沙尘,向人吹去,偶然也会使人有一种感觉……
是的,至少我也觉得出这一点,这本书是最率直,是代任一外国人述说他初登中国岸的第一种感觉和感想。他们的感觉和感想,也就是我们中国小百姓的切肤之痛,伟大的万里长城,寺院中的铃声铎语,以至于庄老孔孟的哲学,都只是完成中国之所以为古国,与我们小百姓的生活之安全与否,是没有相干的!
以游历为目的底欧美人士,在海舟中举目东望,心中已充满了神秘的推测,进了中国国门,看见了崇高黯旧的陵庙故宫;骑着驴儿,望见两旁整齐接天的农田,听着农夫农妇痴朴的笑声;倘然再在北京城僻处寄宿,夜中万静,听得瞽者的琵琶,惊叹以全国首都的北京城,竟能沉寂若此!这时正是诗人抒写的好机会!加以感触,参以成见,写出洒洒洋洋的抒情或叙事诗来。这诗中的中国,竟是与天国相差不远。
回到本国去,印刷,发行。以消遣为目的的欧美士女,爱看这种书。偏偏中国懂得西文的人,也爱看这种书!
其次是经过欧洲大战的惨剧,一种悲悯的激动,横在心头。以悔祸的目光,在小河上泛着舟子推拽的小舟,经过两岸水车咿哑的田亩,只觉得在天光云影之中,一片是“无机”,是“原始”。惊叹以为在如今机器贯穿的世界,还有中国国民这种无机的生活!以无机为和平之始,著起书来,拉扯上东方人和平人的哲学,中国也成了理想的国度!欧美战后的心身受伤的人,爱看这种书,偏偏懂得西文的中国人,也爱看这种书!
我们已被人玩笑得够了!这种书籍,不妨客气的接了过来,再不客气的丢在字纸篓里!
多看这类容纵夸奖的话,是要使我们弛怠堕落的,何况这还是一片隔靴搔痒之言呢!豪富之家,还经不起宴安逸乐,何况我们贫穷到了无可再贫穷的地步,这种论调,岂容再放进门来,误我们的子弟?请看这本《北京的尘沙》罢!无论你看时有如何的不快与愤郁,而看后的奋发感慨,是于中国未必无益的!十个人看了,只一个人在心,我们已可满足!十朵花只结了一个果,而此一个果里的核,种下去还有生一新树的希望!
这本书自始至终叙述实事,只是文笔很尖刻,偶然一两句话,都能予人以痛刺。开宗明义的第一章,便是“可怜的老中国”,第六章是“外人之神圣不可侵犯”,这些不过是触目惊心的章目,其他这类的话,穿遍全书,提也提不尽,略举一两端:
第一章“可怜的老中国”中,提到他未到中国之前,在舟中和一个同舟的英国人谈话,他问说,“欧洲各国怎样的要求安顿他们的势力范围,是向中国政府请问么?”英国人笑道,“我们才不请问呢,大家定规好了,选好了地点,只通知中国政府一声!”随后书中,他列表举例,自然句句是实话!
第四章“种族的对比”,他问这个到日本游历的英国人,喜欢不喜欢日本。英国人说,“我不很喜欢日本人,他们与中国人比不了。总起来说,日本人是以常人待我们,中国人却以超人待我们”,——原文是(InJapantheytreatyouasanegual,inChinatheytreatyouasasuperior.)我译得不达意!
第五章“势力范围”,在述说各国在华的势力之后,他说现在有一段情景悉合的故事,有一大群各国的代表,在中国地图上寻找租界,许多中国官员也都盛服围着地图坐着。很大的地图,却涂上各种颜色,如红,黄,蓝之类。一个美国代表指着地图上有红色处向中国官员说“我们要在这里建作”,英国代表连忙插话说“对不起,你不能到那里去,这地方是属于英国的”,美国代表连换了几个地方,却都不能沾染,因为那是属于法俄等国的。最后美国代表回头向默坐不敢发言的中国官员说“中国的阴间在哪里?”——意思是说美国人只好占领中国的阴府!
第八章“顾问官与指导”,说到中国政府中的各国顾问官,从英国,美国,法国,俄国,日本,意大利,德国来的,只是指导中国以就死之路,为自己本国谋攘夺,将中国钉在贫弱无能的地位,以便易于控制。中国是自头到脚都锁困住,这是大家所共知的,在各顾问各自为谋的情势之中,政治的北京,是个宽阔的惨默无声的战场,表面上充满了东方化的礼让与国际交谊,而底下有个翻腾冲击的海洋!然而中国人对此还洋洋不理。末后他说,总之,中国人是太腐败了!
我不能再多举,我既介绍这本书,便不愿在此多占篇幅,诸位同学看的时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书一直到底,“中国人总之是无能的”!“欧洲的被侵服者”等字样不一而足。
不幸一九一六——一九一七又正是法国老西开问题,英国十二项要求,对德宣战等等,相继发生的时候,种种怯弱,种种无能,都被作者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要他不生轻蔑之心,如何能够?幸而作者不曾久住,他在书末说,“我们就要离此巨大蛮野的北京城而去,这城中只是旋风般的飞语与飞扬的尘沙,对于这两样,我们都已觉得呼吸闭塞,我们要到日本看樱花去了。”
相形之下,日本当然得他的赞扬,我不嫉妒,而且承认,人家的进步真是飞速。只是中国以最古的文化,混了五千年,连日本都不如了!事实如此,我又有何话可说!
上而国政,下而洋车夫倚外人势力欺压国人,巡警怕事,袖手他顾;道路污秽狭仄,在骆驼颏下,马溺上行走,都在被人讥笑之列。甚至于在卷二第十三章“会见中国总统”文中,说北海会客室中的陈设,如煤气灯之类,简直是从“贱价店”中采买来的,又讥笑着说这就是中国所沾染的西方文化!——“贱价店”原文是(Five-and-ten-eentstore),中国没有这种店铺,店中大小物件,价钱没有大过五分或十分的。——事实如此,我又有何话可说!
幸而作者在一九一七年四月一号,便离开北京城而去,“复辟”以及以后无千无万的惨剧怪剧,还不曾累他记载——他纵不记载,我们小百姓却都身受了,我们的痛苦和羞愧,并不因此而减去一毫一分!
我也不解我看后的愤愧,何至竟逼我写了一千多字;又为何要写此一千多字?我对于作者只佩服他叙写的忠诚,我对于同学,却愿有几句同工的誓语。天下事有不可以独力为者,既是大家都是团结者中之一,我愿将我的意思,贡献与同学。
三十年来的往事,足使我们对于政府和领袖失望了,无论如何的解说辩明,也不能使我们相信了!帝制不好,民国以来又有什么?保皇党不好,国民党又有什么?名流内阁不好,超然内阁又有什么?这系不好,那系又有什么?……盖造房屋,尚是从底下盖起,何况一个国家?我们真懵懂呵!
如其说领袖误了我们,不如说我们误了领袖。不好的领袖,我们不能裁制驱逐,好的领袖,我们不能保护服从,与之同力合作。与其怪罪于领袖,不如怪罪我们自己。我们尽我们一分心,就是愿对于领袖,能尽裁制或服从之责,更愿为领袖制造环境,预备后盾。倘若在不意中,能制造预备出个领袖,则我们尤其惊喜!
政府既是从人民产生,无知识的人民,产不出有知识的政府。即或有个例外,而几个先觉,决不能支配指挥四万万个后觉。我们制造环境,预备后盾的手续,不是从某派某系入手。
我们既知道盖起七宝楼台,不是从顶上一层用功,便尽可任这一班人在上面喧呼叫闹,我们是默默然的从我们街头巷尾的张大哥,李大姐,秃儿,妞儿入手。彻底说是自我们自身起,渐渐的向外发展,我的弟兄姊妹,我的中表,我的朋友,我朋友的朋友……
战时不是当了兵才算爱国,当了看护妇才算爱国,不论他是以什么为职业的,只要他尽了职,论功行赏,他的勋业不在身临前敌者之下。至少他是维持了秩序,在无数结合之中,使这结合严紧无懈可击。——平时也不是例外,在中国更是紧要。中国素倍“人才万能”,这个人上了台,大家都忘了自己的行业,引领翘望,看他做作。这种以一两个台柱维持全局的光景,决非国家之福。即或能维持,这一两个人的失败或死亡,都能使全国纷然,成乌合之众。不幸而不能维持,……就是今日中国的现象,我更不用多说了!
大家都从底下造起,就是使一切都维持本位,不论是基石,是角石,是柱石,是阶石,只要是这建筑中之一分子,就有维持全体的责任。一个警察的不尽职,可陷全市于叫嚣,一个军士之不尽职,可陷全师于覆没。看重了自己对团体的关系,不论你是总统,是国会院长,是外交官员,是医生,是律师,是车夫,是阍者,只要安分守己,竭力的尽了自己的职任,你便已救了国!
我最信力学中因果之说,一举手一投足都能与大宇宙有关,一人在社会的因果的效验,比力学中之“力”更为显著。
所以我是“个人主义”,“尽职主义”的崇信者,做学生时代,我愿能做一个好学生(虽然我时时失败,而我仍愿能努力!),以后呢,设若我是一个书记,我愿做一个好书记,若我是一个小学教员,我愿做一个好教员,若我是一个牧者,我愿做一个好牧人。高谈职外,分外事,都是无成功,无结果,玩霸时日!“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高唱者,是误国的中心分子!只说“假如我做大总统,便怎样怎样”,“假如我做教育总长,便怎样怎样”,这只是遁词,是你无意向上的表示,你明知你未必有做大总统或教育总长之一日,不过说说好玩,乐得躲在一边做旁观者,批评讥笑在台上呼应不灵的人,中国若亡便亡在这些人身上!
不过做学生,书记,牧者等等似乎都容易,但加上一个“好”字,便不容易了!这是古今许多的人们,努力趋走的一个标门,但走到的人究竟还少。这其中需要人生观,需要哲学,需要爱的哲学。至此我以为我燕大同学向这标门趋走的人,至少已得个捷径,固为“宗教”
解释给我们“为何爱’,而“教育”教给我们“如何爱”!
这便是我写这篇的原因了,这些感想,原可我自己“中心存之”,不必说出来叫大家知道批评的,不过我以为真能维持秩序的国民,还是出于燕大,燕大学生所做的一切服务,往往是比较的彻底,不叫嚣,不夸张,便成功也只是默默然。这种精神,是我五年来所感谢而佩服到无地的。而且我们的同学出校之后,往往即时有最着实最原始最有力的工作,等着我们。我们的同学,是做沉潜而吃力的工作的,有话只向你们说是有效果,有意思的,自家人不曲折,我便絮絮的写了许多。
“大处着眼,小处下手”,也许是这篇的解嘲罢,我介绍一本书,竟说到“宗教”和“教育”来了,总之我的“感想之流”是如此流泛的。
说说笑话罢,人家要说“留学生爱发议论”了。诚然,我素来是不大会写这种论列的文字的。不过“留学生”三字,对于我,是两头不差,中间有愧!“欲归未得”,可谓之“留”,“病而未死”,可谓之“生”,而“学”之一字,真是无从说起!
去年九月二十上课起,十一月二十六病倒。这九星期之中,刚将威尔斯利大学图书馆文学室书籍的分架,和各课堂宿舍的方位记住;刚将一部分师友的姓名住处记清;刚将上课和会见教员的时间记准;此外交了几篇文课,和读书报告;赴了几次茶会,泛了几次轻舟,如斯而已!正是学洒扫应对的时节,一病便连此也搁下了。病中七个月,为舒意起见,还是看中国书报的时候居多,偶然看几本无关紧要,不合时宜的英文诗和小说,只是消遣,更无“学”
字之可言。司徒校长说我大部分时间用在读书,写作,散步上,我奉阅之下,受宠若惊!“散步”信有之,“写作”则偶然,“读书”则简直是千载一时的举动!
至于旅居异地多受感触,这端我是质直的承认。美国多数人士对于中国国情隔阂得很,以学生为比例,美国学生知道中国的事的,的确比中国学生知道美国的事的,少的多多。
中国高小的学生,没有不知道华盛顿,而美国大学学生,知道孔子的真没有几个。去年在威校我交一篇论文,论到孔子的哲学与中国的影响,全班同学没有一个知道孔子是谁的,为此教员特意叫她们到图书馆去看参考书,然而图书馆中关于中国的书也很少很少!
和一班人谈话,调皮的孩子,便问中国女人的裹脚,和男人的辫子。好些的便提到他们所认识的洗衣局和杂碎馆的中国人。或问我中国人三餐是不是都吃杂碎(Chopsuey)?知道中国是民主的,更是十无四五。再好一点的,便动问教会在中国的工作,知道几个学校医院的名字。谈国际提到威灵吞顾,谈军队提到冯玉祥,谈戏剧提到梅兰芳,这便是最好的了!谈话之间,我也未必喜欢太知道我们国情的人,本来我们没有什么体面可说的事,谈话也须有后盾呵!
当然的,时时有刺心碍面的事,震到我们耳鼓中来,感触自不能免。在国内时,若是报上看见这些事,这羞愧的重担有千万的读者,和我分担,在班上听见,有三四十个同学,和我分负,处处我是四万万人中之一人。如今我走出去,在道上,在茶会中,在宴筵里,我脸上刺着中国,背上负着中国,中国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当着无数异族人面前,我,我便是上下数千年,纵横数万里的中国!我非木石,如何能不受感触?
提到留学生,我再说几句话,我对于留学生界情形很隔膜。一来一年中病了大半年,读书的事都弃置了,交际通信,更是不多。二来我病后对于中国学生,并没有特别的周旋(燕大留美同学会也因病未赴),一切都不闻不见。只据人学说,此间留学生,对于国情有的简直很无闻,重要消息和国内思想界的变迁,有的人还不知道。留学生出版物,反不如国内精神踊跃……
又有人说留学生的职业趋向,近来已不如先前的“虚荣热”,如今学农业的都情愿在自己村田中工作,不愿在农商部里做科长科员了,大家很有自底下做起的趋势……
这两方面我都只见到一点,不过留学生以优秀分子自命,以将来中国领袖自居(去年十月在波士顿中国学生某集会中,我亲自听见人家演说的),这却似乎很普遍。我不禁微笑。
留学生之所以成留学生者,机缘居第一,优秀与否,还在其次,许多富贵家儿,在此捣乱,便是个好例。——苏东坡送子由奉使诗,有“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之语,也与从前使者,在异国国君之前,自己虽在本国朝中是个最有才能者,也要说说“如臣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是一样的用意。若自夸是优秀者,在异国偶一贻笑,使人家觉得优秀者尚如此,不优秀者可知,这是很危险的——至于以领袖自命,也有危险,中国只是被人人争做领袖,闹到这般样子!留学生回国,不管实用如何,人人不屑做第二流人物,大家登到最高层上去,其如底下空壳般的地基何?至于不过要到太平洋洗一回澡,在几个欢迎优待东方学生的美国大学,轻轻省省的得个学位,回去为利禄之阶的,更是危险了。人格上之第一流,和名誉地位上之第一流,原是两样呵!
实话说,若以“尽职”为目的,不以“虚荣”为目的,留学并不是一种必要。未出国门的小学教员的工作,比走遍天下的外交总长的工作,有时是更彻底而伟大。留学生的格外责任,也许只是激发国民的自觉心罢!留学生是有机会到外国来听地道外国人对于中国的品评论调,领受许多的讥笑与教训,回去报告与国人的。我们是贫村的子弟,被家长差到富村来乞粮,我们是灾荒饥馑,人家是酒食征逐。在寄人篱下时或者不欲一人向隅使满座不乐,而回去之后,却不容“居移养移”的,也学人家享起福来,只试想这是不是我们享福的时候!
中国送了许多留学生,回去时只得些丝袜革履,剪发涂脂,穿袒胸之衣的——男学生我不知道,只就女学生说——开开茶会,跳舞会,悬祖父的补褂,祖母的绣裙于壁,以招待外宾的,我以为也算无聊!和日本比一比!可怜我们花了许多金钱,只造就几个大洋货店,建筑公司,汽车行的主顾,几个会享福的知识阶级!我们中国要享福的人太多了,我们更不敢多要几个会享精明的福的人!
我不是说发不可剪,脂不可涂,丝袜革履,袒胸之衣不可穿,不过千万不要自此而止!
而且也斟酌斟酌,如今是否我们讲究涂脂穿衣开跳舞会的时候。我们是从蓝衫国苦力群中来的,回到中国,一跳上岸,便须立刻再穿上蓝衫做苦力,只是要做个精明强干的苦力!
我说的太多了,只因恐与俗推移,将来我也照人家的覆辙,坠落了下去。先说与同学们,你们大家好监察提醒我!
收回来罢,这本《北京的尘沙》是一九一九年在纽约出版,我们图书馆中未必没有,再不然,各教授个人也许有的。
都没有时,通知我一声,可以购寄。
这里,我不是在做文章,是和同学们随便谈话,和在校时节,一样的自由一样的无条理。
为此,这篇的拖沓牵扯,我自己都宽恕了。
(本篇最初发表于1924年10月11日《燕大周刊》第48、49期)